他正在一步步的遠離那座喧囂的體育館。
剛才還在快速上升的腎上腺素已停止分泌,現場沉重的步伐,與麻雀清脆的歌聲形成對比,走離場外,身體被太陽直射,明明應該熱得汗涔涔,但他的身子卻在顫抖哭泣。明明暑假即將來臨,但屬於他的夏天已宣告結束。
──現在想起來,一切得從一個太過喧囂的夏天說起。
關於夏天提早結束,第一次有這種感覺,是在小學三年級時,他與東區前三名獎盃擦身而過,那時與全國決賽僅差一步之遙,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比賽殘酷。他心想:也許更久以後,回望這些事情,他會明白,這些遺憾都只是生命中的小小擦傷,不會造成什麼永久性的痛苦。然而那當下,他仍難過得直掉眼淚,這些眼淚像是一句句的言語,喋喋不休地向人傾訴那麼多的可惜與不甘,每一句話都只有自己聽得到。
九歲,第一次面對規模這麼大的比賽,他本想說吸取一些經驗,用以平衡得失心,起初壓根兒沒多想會取得多好的成績。可是隨著一場場比賽的勝利,他的信心也隨之增加──終於,只差一場就能拿到決賽的門票,只差一場就能夠闖入心目中的殿堂,因此怎麼也沒想到,迎接他的卻是大戰五局後落敗。
被老天這樣玩弄之後,他偷偷的告訴自己,這種情況不會再發生,也更加努力練球。希望能像是一部勵志電影,充飽信心,一路走到最後,他能夠帶著「觀眾」看見落魄的英雄找到勝利的路途。
然而,他畢竟不是英雄,只是宇宙間的一處小擦傷;他不是電影主角,只一場比賽裡最中再度失敗的選手。
過了四年後一切重來,連同失敗一併重來,他再次與少年國手擦肩而過再次流下不甘的眼淚,不甘的,除了沒能取得少年國手的機會,更多還是竟然又重蹈覆轍多年前夏日的挫敗心情。
本以為已經打過預防針,不會那麼難過,殊不知病毒只更強,他還是痛哭流涕。雖然別人都說:勝敗乃兵家常事,但他心中仍然有個問號──勝敗雖然每天上演,但真的有人能夠習慣失敗的滋味嗎?至少現在的他無比清楚,如果再碰到一次相同結果,無論重來幾次,他還是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吧?
明明已經只差一勝,就可以入選少年國手;明明離夢想,只存在這著這麼多的距離。但他還是不能如願以償,敗在了這座城堡的守衛前──他曾經為了那張「城堡」的入場券,付出了多少汗水和時間,朋友在邀請他一起出去玩時,他因為要練球而拒絕;同學在看遊戲攻略時,他執意要去觀摩比賽,他為了目標全心全意地投入努力,他全神貫注而沒有時間去想別的,如今在對手被勝利光輝圍繞時,自己也彷彿被這些年的孤獨一舉侵蝕。
帶著這番心情,他於場邊默默整理,正想安靜地離開此地,抬頭看見一位與他一樣因輸掉比賽而哭泣的選手,頓時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、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受。
他們的夏天已提早結束,在這座喧囂的體育館裡,他與那位哭泣的對手道別,與他們的夏天道別。